蝉鸣声穿过斑驳的梧桐叶,在七月的午后织成一张金色的网。我蹲在老宅院子的青石台阶上,望着那辆蒙着薄灰的蓝色自行车,车把上还系着去年生日时妈妈系的红丝带。记忆像被阳光晒化的糖稀,慢慢从指缝间流淌出来。
记得那个闷热的暑假,父亲刚把自行车推到院子里。车座高得几乎要触到我的下巴,车铃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。我攥着车把的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,膝盖不自觉地抖得像风中芦苇。"爸爸,我学不会。"我仰起脸望着他,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棵沉默的胡杨树。
真正开始学车是在立秋后的傍晚。父亲扶着后座让我练习平衡,可每当车头晃动,我就条件反射地抓紧车把,膝盖重重磕在青砖地上。母亲端着冰镇酸梅汤从厨房出来,看见我膝盖上的淤青,眼眶瞬间红了。"别怕疼,伤口结痂就是铠甲。"她把毛巾浸在凉水里敷在我腿上,自己却偷偷抹了抹眼角。
转折发生在那个暴雨突袭的黄昏。乌云压着天际线翻滚,父亲突然松开了手。风裹着雨点砸在脸上,我死死咬住嘴唇,双手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空中划出弧线。当车铃在雨幕中清脆作响时,我竟发现自己能稳稳地骑过整条青石巷。雨水顺着睫毛滑进眼睛,却浇不灭心里沸腾的喜悦。
后来在学车路上遇到的所有困难都变得不再可怕。遇到下坡路段就放慢速度,看见石子路就提前减速,连被野猫惊吓时都能冷静地转弯绕行。最难忘的是在芦苇荡学倒车,夕阳把水面染成琥珀色,我一边数着车辙印,一边体会着掌控方向的微妙感觉。当车头精准地回到原位时,晚风送来几片银白的芦花,像给胜利的奖杯镀上了金边。
如今那辆自行车依然停放在院子东南角,车筐里还留着母亲塞的润喉糖。每当看到学龄前的小侄女在院子里歪歪扭扭地蹬着儿童车,我总会想起那个在暴雨中学会平衡的自己。成长就像学骑车,总要经历摇晃、跌倒和重新出发的循环,但正是这些看似笨拙的尝试,让我们最终能够驾驭生活的方向。
暮色渐浓时,我推着自行车绕院子转了一圈。车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,惊起几只停驻在车轮边的萤火虫。它们忽明忽暗的光点在暮色中跳跃,仿佛在提醒我:生命中的每个瞬间,都是照亮前路的星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