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清晨总是裹挟着槐花的甜香,我蜷缩在母亲隆起的腹部里,听着外头蝉鸣此起彼伏。直到某个阳光穿透云层的瞬间,医生剪断脐带的声音像首欢快的圆舞曲,我第一次触碰到这个世界的温度。
出生后的第一个月,我像只被装进玻璃罐的果冻般软乎乎的。每天要喝奶十几次,母亲总把温热的奶瓶贴在脸颊上,让我在吞咽间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。记得有次深夜被饿醒,我用力蹬着covers的睡衣,母亲立刻掀开被褥冲进厨房,回来时眼下的青黑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浓。那些时刻,我的世界只有奶香和母亲的呼吸声,连昼夜交替都变得模糊。
三个月时开始学翻身,像在沙滩上搁浅的寄居蟹般笨拙地探索身体。祖父用蓝印花布给我缝了个小围兜,每次换尿布时都会用手指轻轻挠我脚心。有次我忽然抓住他布满老茧的手指,他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,眼眶突然就红了。窗台上那盆吊兰垂下的藤蔓,不知何时缠住了我的小脚丫。
五个月会坐稳时,父亲从单位抱回了褪色的布熊。这个比我身体大三倍的大玩偶,每天要被擦洗七遍才能安心放在我床边。某个暴雨夜我突发高烧,母亲背着我冲进急诊室,父亲在走廊来回踱步,把布熊塞进我滚烫的手心。当吊瓶里的液体开始滴落,我竟用含糊的"呜呀"和布熊对话,仿佛它能驱散所有疼痛。
八个月长出第一颗乳牙时,我学会了扶着茶几学步。每个周末都会去社区花园,看蝴蝶在母亲裙摆上歇脚,追着蒲公英种子跑过鹅卵石小径。最难忘那次在儿童乐园,我扶着栏杆突然转身,对着正在拍照的陌生人露出八颗白牙,他慌忙把手机举高,却撞翻了旁边的小推车。
十个月时能说出"爸爸""妈妈"的音节,却总把"苹果"说成"阿婆"。厨房里堆满我打翻的米糊碗,阳台上晾着被我抓破的纯棉衣物。但每当我用小手抓住父亲手指学爬行,或是把沾满颜料的小手伸向母亲,那些狼藉都变成了星星点点的勋章。
如今我已经能歪歪扭扭地走路,却依然会在深夜惊醒,用小手拍打母亲的手背。阳台上新换的纱窗被我的小牙印刻出月牙痕,尿布盒里还留着去年夏天没换的棉布片。这个总是让我哭闹的小生命,用他特有的方式教会我:原来爱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,而是换尿布时多洗三次的手,是暴雨夜始终握着我的那双手,是每个清晨枕头上残留的奶香。